死亡是年殯李妙一(化名)逃不開的字眼。
很多次,葬從著好她透過殯儀館火化爐的死亡門看向正在火化的遺體,熊熊大火燃起,近盡心里總不是情活滋味,覺得死亡離自己很近,年殯人又是葬從著好那么脆弱。
30多年前,死亡二十歲出頭的近盡李妙一到殯儀館業務部工作,工作的情活主要內容是登記死者信息和安排車輛接送。特殊的年殯工作環境,沒點膽量是葬從著好不行的。李妙一開始刻意“練膽子”,死亡比如去現場觀摩法醫解剖、近盡跟著業內前輩們一起去搬運逝者遺體。情活
從事殯葬工作,難免被旁人忌諱。女兒上小學時,老師會投來異樣的目光,直言“原來你媽媽是在火葬場燒死人的”;春節給長輩拜年,為了不被親戚說“觸霉頭”,李妙一總是讓父母替自己去,或者用快遞寄送禮品。
逝者牽連到一個家庭,有些事像個巨石,懸在臨近退休的李妙一心頭。
2024年,在她工作的殯儀館依然存放著15具無名遺體,時間最長的有20多年,其中不乏孤老。李妙一數年來都在與公安、養老院、居委保持聯絡,希望能有所推動。
怎樣讓逝者體面走完最后一程、怎樣滿足家屬心愿……李妙一覺得,她還有許多未完成的事。
逝者壽衣鮮花等物品。本文圖片均為 受訪者 供圖
無奈
李妙一見證了太多人的死亡和哀悼,卻很少見過辦得很完美的喪事。“幾十年來,碰到的辦喪事的都是手忙腳亂的。” 她說,看到逝者家屬悲痛、悲憤、失聲痛哭,心里總想為他們多做些什么。
有一次,她看到一具二十幾歲、高度腐爛的尸體,逝者的父親無法從悲痛中走出來。孩子的遺體在水里腫脹了幾天才打撈上岸,上面還有東西爬來爬去,需要火化處理。公安部門比對完DNA后,逝者的父親找到李妙一,當場下跪懇求,“一定要讓我見兒子最后一面”。
當年才二十幾歲的李妙一很慌亂,理智告訴她,站在家屬的角度考慮問題,盡可能完成對方心愿。于是,她安撫好逝者的父親,向上級匯報,開始給遺體進行殺蟲處理。隨后,她再到殯儀館禮容部溝通,“這個遺體衣服盡可能要最大的。”
由于逝者面部面目全非,李妙一只能讓工作人員把其臉部用毛巾遮起來。這些都安排好,她才帶家屬進去。現場有腐臭味,逝者平平躺著,父親哭得泣不成聲。李妙一看著親人生死兩隔,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也別無他法。
長期無人認領骨灰。
有些無奈持續時間更久。3月31日,李妙一向記者細數了目前存放在館內的15具無人認領的遺體,有的在館內存放了20多年,遲遲沒有火化的原因很多。隨著清明臨近,她和這些逝者生前有過交集的人再次溝通,但也無果。
就拿幾具孤老遺體來說,逝者死在養老院,養老院讓殯儀館把遺體接走就再無下文。由于年份久遠信息量少,養老院早已關停,逝者的親屬和相關居委都沒有出面,無人簽字,殯儀館也不能擅自處理遺體。
“每年催,每年不管。幾十年溝通下來,有的說會來,但過了三五年也沒來。”李妙一說,很希望有人來認領逝者,好讓他們入土為安,“沒有家屬來認領,這些還得放著,不能火化。有些是他們的孩子不來,后來就關機了。”
其中有一具遺體,是因老人生前分遺產不合理,三四個子女扯皮。李妙一曾到他們家敲門,好言相勸,“遺體正常火化,放在殯儀館畢竟還是有費用的,對不對?”她得到的回話卻是:“你不要管,這是我們的事。如果你們火化,我找你們殯儀館。”
“讓死者滿意很方便,幫他穿好弄好、洗干凈,化妝好就行了。但活著的人的需求,卻很難滿足。”李妙一說,“讓兩個世界的人滿意真的太難了。”
恐懼
死亡總是讓人感到恐懼。李妙一告訴記者,如果老人在家里去世,殯儀館需要家屬去開逝者的死亡證明才能來接,但很多親屬情急之下就會說‘快點來拉走,不然投訴’。”
她清楚,很多人害怕的不是親人的遺體,而是“死亡”本身。她剛入行時也一樣恐懼遺體,懼怕死亡。
1992年,李妙一剛入行,在業務部工作,負責登記死者信息,安排車輛接送。那時候殯儀館的條件不好,周圍比較荒涼,館外是一片沒什么人去的葡萄藤林子,“一個人根本不敢去任何地方。”
在館內待著,也得處處提心吊膽。“那時還在用煤火化遺體,遺體還沒看到,就能先感受到死亡的震懾。”
她回憶說,曾經在辦公桌下不小心踢到了一堆紅布袋子,袋子軟綿綿的,扎得不緊。踢翻后,從里面掉出了些白色物體。直到旁邊的殯葬業前輩把它們一塊塊撿起,重新拿個袋子扎好,李妙一才得知,這是長年無人認領的逝者的骨和灰,當年館內地方不大,只能堆在辦公室。
出于衛生考慮,她剛入行時是從自己家里帶飯。當時從事殯葬業的人少,館內總共只有十幾人,在殯儀館食堂燒飯也沒幾人愿意干。
李妙一記得,有位廚師手上布滿了老年斑,此人早上9點到崗的第一件事就是搬運遺體,臨到中午又去食堂做飯,一人當兩人用。后來幾年,館內管理方面將食堂承包了出去,這一狀況才逐漸改善。
嫌棄
從事殯葬工作約30年,她還要面對很多“嫌棄”與不理解。
女兒小時候上學,要填報家長工作單位。得知李妙一的工作,老師會投來異樣的目光,直言“原來你媽媽是在火葬場燒死人的”。“媽媽也是為人民服務,這是一個莊嚴而神圣的事業。”看到孩子受了委屈哭著跑回家,她用這樣的話安撫。
也有一些親戚很忌諱李妙一在殯儀館工作。有的人話很難聽:“這種工作也要做?出100萬我都不會去。”一到春節,團圓飯也不會和她一起吃。給長輩拜年時,李妙一都是讓爸媽代替去問候或快遞寄送禮品。相比之下,年輕的一輩倒是對殯葬業沒那么忌諱,接受度更高。
但雖說嘴上忌諱,親戚家真的到出喪事時,又會來找李妙一,希望幫忙安頓一下。李妙一的姨夫是觸高壓電死亡的,手臂、臉部有受傷情況。看到自己親人去世,李妙一心里還是有所觸動。她覺得自己作為小輩,既然干了這一行,也要給阿姨一個交代。
“姨夫走了,無力挽回,但我可以讓他在最后一程有尊嚴地、安詳地走。”所以,她找到禮容部化好妝,把黑的皮膚稍微變白,看不出之前的痕跡。做好后,她的阿姨也表示滿意。
活著
干了有十來年的時候,李妙一也想過放棄。她時常在窗口聽見家屬毫無緣由地罵出臟話,“甚至十八代祖宗都罵出來,我們還要罵不還口,打不還手。”因為不被理解而心酸,她時常大半夜睡在枕頭上哭泣。
她也有了強迫癥,就是特別愛干凈。凡是上班穿過的衣服,回到家就要馬上換掉;即使換好衣服,在凳子上坐完還是要擦一下,“因為覺得這個凳子不干凈,有強迫癥一樣。”不僅如此,回到家后,她的手和鑰匙等物品都要拿酒精消毒。她一度懷疑自己有心理障礙、心理疾病。
甚至有段時間,李妙一有了一種可怕的想法。她覺得,死亡實在是離自己太近了,“早死晚死都得死”。好在有領導和同事的開導,這種消極的想法很快被打消了。
數年后,李妙一才對死亡有了平視的視角。在她看來,人只要不走近殯儀館,就難以徹底感受到死亡的無助。事實上,死亡是一種自然規律,活著的時候,盡情活著就好。
現在的李妙一很少與人爭吵,“拼命爭一口氣,有意思嗎?”
有時,她還會安慰身邊陷入生活困境的姐妹。“如果覺得過不去,就來殯儀館看一下,有什么想不開的心結也許能打開,看到死亡那一刻,人也會變得豁達,因為最后什么也帶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