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力:「女性自然書寫者」的女山隊伍
2020年大疫未完,許多改變仍在進行之中。海書其中「自然書寫」(Nature Writing)領域中,評山出現了好些女性優異聲音,不再不再如栗光《潛水時不要講話》、高海山女孩Kit的深譜《山之間》。前一年也有不幸離世,出臺由好友整理出驚人思考之作——劉宸君的灣自《我所告訴你關於那座山的一切》。
誠如吳明益的然書專文〈安靜的演化〉指出:「這五年內出現的女性自然書寫者,恐怕在這類(案:指自然書寫)作者裡比例過半,輕盈這在過去四十年來的女山臺灣自然書寫史裡在比例上之高是罕見的。」過去提及臺灣的海書自然書寫,仍然是評山以男性書寫者比例居多。無論是不再不再頗富盛名的劉克襄、夏曼?藍波安,高海或者澹泊明志的孟東籬;相較之下,能喊出名號的女性書寫者,或許如徐如林、凌拂、利格拉樂?阿(女烏)——談及這塊領域,印象中不免有男性主導的氣勢。
2020正好是自然書寫領域中,女子力展現蓬勃生機的一年。其中早以《回家種田》打開知名度的劉崇鳳,以及與吳明益合著《黑潮島航》的黑潮基金會執行長張卉君,推出了一本少見的對話錄《女子山海》。但除卻書名外,本書內容並不張揚作家性別身分色彩,更有一種安靜抗衡的悠遠之聲——這本書在2020年底的出現,也提醒了我們去年女性自然書寫者投入的豐碩成果
相對於其他自然書寫作品,多數對於品種學名、生物觀察的細微,或如聯想羅馬、希臘神話故事翩翩的寫作技巧,又或如早期寫作者多強調環境保育之重要等常見手法——《女子山海》的寫作方式則顯得更隨心所欲,平易近人。劉崇鳳與張卉君似乎有意以生活角度出發,將感受放大,從青春回憶開始著手,除了拉扯出兩人友情的歷程,知音於原野山林、海川湖泊之外,更使得讓人感覺到「家離自然那麼近」。
海不再深:個人的生命史編織而成的自然布匹
第一部「來自山與海」,描述了從小生長在不同環境的女子二人,如何養成對山海的想望。同屆成大中文系的緣分,使得生長於山城南投與海港高雄的兩人牽起緣分,山上的孩子大口呼吸海風,而大港的女兒則試圖闖入山徑。其中互相投射,交織出的光影,宛如一部寧靜而悠遠的公路電影。埔里的她寫下:「不知道是否因為山總是在那裡,它們存在得如此理所當然。」加入登山社的海港之女,則說:「大海不止息翻覆的力量。什麼都可以容納,也什麼都可以失去。」
本書編排方式也很特別,透過兩人互相接力的書寫,編排以置頂、置底來做為區別,同時也有互相呼應的文章。開頭第一部便有〈我從不知道,山有多高〉呼應〈我從不知道,海有多深〉;〈初識山〉對應〈初識海〉;結尾更有〈森林是大海的戀人〉、〈水是山心裡的祕密〉。山海交錯,最後相融,海中有山,山中有海,可見《女子山海》不凡的企圖心,以及編排、書寫上的用心。
沒有複雜的山脈介紹,沒有難讀懂的文字。劉崇鳳與張卉君,是透過個人的生命史,去編織個人的自然布匹。他們接觸山與海,並不是用艱深拗口的語言,而只是平述自己碰觸海或山的經驗:「漸漸放鬆之後身體輕易地漂浮了起來,從海面下俯瞰,竟有一種飛翔的錯覺」、「起伏的胸口告訴我這就是爬山,我正在爬山,有那麼一刻,我有著奇怪而明晰的存在感」。宛如回憶的膠捲播放,讀者能夠感受到兩人分別接觸的內心,從而想起自己過去的經驗:原來自然書寫未必得實用或艱澀,而山海也總離我們如此相近。
山不再高:「水鹿」的兩種書寫側面
在兩人的山海世界裡,同情自然是不必要的,在兩人的眼中,山海更像是要用以「敬畏」的神。例如劉崇鳳的〈呦呦鹿鳴〉從深邃而寧靜的鹿眼中,瞥見人類與生靈的分別與想望,布農族獵人知道,「山給出了水鹿」,但不熟悉文化的陪同者仍舊憐憫殺生,劉崇鳳只是說:「這是bunun的生活,山就是他們的家。」或許也更像兩人自言,比起胡晴舫的《旅人》,她們更像是阿潑《介入的旁觀者》,眼神凝視,但介入的方式是文字,是思索,是語言。我偏愛文章結尾,寫下另一頭公鹿的凝望,她寫:「我們參與死,也見證生。……唯有如此,活著,多麼豐盛。」
同樣以鹿為主題,張卉君的〈角〉則寫下了女性領導者的困境。身為黑潮文教基金會的執行長,「我也常常為自己戴上這對鹿角」。從禮物的餽贈,鹿角作為脫落的自然演化,並非割下鹿茸作為藥用的殘忍,而是鹿成熟的證據,也是公鹿在鹿群中高顯的社會地位。張卉君雖被稱之為「東海岸女戰神」,迎之而來的卻是不能顯露的脆弱。她寫下:「我總是在扮演著『某老牌組織的執行長』這樣的身分,不能有情緒、不能脆弱、不能感情用事。」角是榮耀,也是束縛,抗拒自己的陰性身分,努力偽裝,在夢裡的朋友宋說:「原來妳是戴了鹿角的母鹿啊。」才終於卸下自己的武裝:「霎那間那對過重的公水鹿角,就這樣自然而然地,脫落了。」
透過上述兩段文字,我們可以見得劉崇鳳與張卉君以自然書寫的特色,寫出個人生命的本質。這兩篇文章並不囿限於自然書寫的範圍內,無論以文化、哲思的角度來看,更是精采可觀。《女子山海》的書寫策略或許便是如此,透過文學性的豐富內涵,去涵蓋了自然書寫的可能性。在她們的文字裡,顯然有著更自由的書寫特色;而自然書寫或許是一首歌曲中的「副歌」,儘管她們反覆吟唱,卻必須將前後銜接起,猶如日月潭只是湖面,你必須俯瞰,才能見得整片山林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