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發現場周邊拉起的深不身后警戒線 攝影:楚天都市報極目新聞記者沈外
九頓天窗 攝影:楚天都市報極目新聞記者沈外
韓颋生前畫面 圖源:中國探險協會
今年4月,“老貓”(右一)在九頓天窗打破亞洲紀錄 圖源:PSAI國際專業潛水協會
韓颋此前潛水畫面 圖源:中國探險協會
□楚天都市報極目新聞記者 沈外
見習記者 李迎 唐佳燕
“韓颋,可測是洞穴的水一位杰出的潛水專家、教練和探險家,潛水心中燃燒著突破極限、韓颋探索水下世界的下世熱情。他對潛水界的深不身后奉獻和冒險精神,激勵了身邊的可測所有人……老貓,你將永遠懷念,洞穴的水不被遺忘。潛水”10月18日,韓颋中國知名洞穴潛水探險家韓颋所在的下世PSAI國際專業潛水協會發布了一則訃聞,此時距他下水已有11天。深不身后
10月7日,可測韓颋在廣西河池市都安縣大興鎮九頓天窗下水,洞穴的水沒有再上來。至11日,智能機器人才在水下110米左右搜尋到疑似他的身影。
洞穴潛水“塔尖之人”的閃逝,讓這項小眾運動受到了廣泛關注。多名采訪對象告訴極目新聞(報料郵箱:jimu1701@163.com)記者,在洞潛行業,風險永遠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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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貓”倒在破紀錄之前
聽說韓颋出事,中國潛水組織WUD創始人之一王遠的第一反應是:“怎么會倒在一百米?”王遠有15年的洞潛經驗,在他眼里,韓颋是圈內很優秀的潛水運動員。
在潛水圈內,韓颋被稱為“老貓”。10月12日,原本是“老貓”沖擊300米洞穴潛水紀錄的日子。3年前,他在廣西九頓天窗創造了亞洲洞潛234米深度紀錄。今年4月27日,他用12.5小時創造了277.4米的亞洲洞穴潛水深度紀錄,距世界紀錄286米僅差9米。
要打破這9米的差距并不簡單。據極目新聞記者獲悉的一份挑戰計劃書顯示,從9月開始,韓颋團隊就為此次打破紀錄做著周密的準備。
對于洞穴潛水來說,深度代表著風險。洞穴潛水被稱為世界上最危險的極限運動之一,深潛則是洞穴潛水中最為危險的分支。據計劃書顯示,韓颋這次挑戰的是“極限大深度”,是“頂峰上的頂峰”,是迄今為止機器人無法有效挑戰人類的領域。
王遠介紹,深潛本質上是對人類身體極限的挑戰。一般為了平衡水壓與氣壓的影響,潛水員要攜帶模擬大氣結構的氣瓶下潛,氣瓶中按不同比例混合了氮氣、氦氣與氧氣。在深潛情況下,目前最關鍵的技術突破是氣瓶中氣體的配比問題,不同配比可能對人體帶來不同影響:氣瓶中氦氣過多可能產生高壓神經綜合征,若減少這種影響,可增加氮氣濃度,但過多的氮氣可能產生氣體迷醉。
前述計劃書顯示,為了應對這種困難,韓颋的團隊創新性地使用氖氣來替換氦氣。
計劃書還分析了極限大深度和洞穴復雜環境可能產生的風險,并提出了詳細的應對措施,比如為了減少減壓帶來的影響,韓颋的團隊還使用了減壓帳篷;另外,他將攜帶雙CCR(CCR即密閉式循環呼吸器)進行挑戰。這些措施,曾在韓颋4月創造亞洲洞穴潛水紀錄的過程中被證明行之有效。
國內知名潛水專家譚曉龍向極目新聞記者介紹,近些年,進行大深度和長時間潛水的潛水員越來越傾向于選擇CCR。因為它比開放式潛水設備更經濟,同樣負重下可以提供更長的呼吸時間,發生問題時比開放式設備有更多的處理時間。可以說,CCR是否能提供完整的潛水員所需信息直接關乎潛水員的生命安全。“但CCR設備本身復雜、硬件多,材料本身的老化、未發現的損傷器件等也就有了更多風險點。如果使用前的各項檢查、吸附劑裝填、設備組裝、下水前測試等過程存在紕漏,會存在隱患。”譚曉龍說。
王遠也告訴極目新聞記者,若發生事故,隨身攜帶的CCR可能因進水而產生負重,再加上掛點不好做,洞穴結構復雜,機器人難以直接打撈,需要潛水員的協助。
按照挑戰計劃書,事發當日,韓颋正在為破紀錄進行適應性潛水。但這次,準備充分的“老貓”卻也沒能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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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潛行業的風險永遠存在
洞潛行業“塔尖之人”的閃逝,讓洞穴潛水這項與風險相伴的運動出現在大眾視野。
“在不同地區地貌的洞穴中潛水,面臨的風險不同。”有著13年潛水經驗的潛水員孫博告訴記者,“但在洞潛行業,風險永遠存在。潛水員控制風險的能力在于經驗、裝備、態度,但應對風險的能力更強不意味著風險本身會變小。”
在九頓天窗,這樣的風險是存在的。2015年,王遠曾經在這里遇到過事故,在水下166米,他親眼看見最好的朋友發生意外。2021年9月26日,潛水員紫薇與董杰在九頓天窗下到120米左右時未能出水,原本在海上出任務的韓颋第二天趕到都安參與救援,將董杰的遺骸從岔洞帶了出來。
王遠告訴極目新聞記者,“老貓”此次所從事的深潛,是洞穴潛水中最危險的分支。
年輕潛水員姜鈺宸形容死亡與潛水員的關系就像貓鼠游戲,“死亡就像貓一樣追逐著洞穴潛水員。”在他看來,韓颋的突然離去是一件令人惋惜的事情。在韓颋出事前兩天,國外也有一位頂級潛水員在一次大深度洞穴潛水中意外身亡,“他們的離去從某種程度上打擊了潛水員們對追求深度洞潛的信心。”
除了深潛之外,洞穴潛水中還存在以探索和穿越洞穴為目的的潛水。但即使是橫向穿越,也伴隨著風險。
在一次穿越式洞潛中,姜鈺宸和潛伴走失了,等姜鈺宸回去找到對方時,只見他漂在水里,嘴里沒有呼吸器,已經失去了意識。自那以后,姜鈺宸遠赴美國專門參與了一項針對CCR洞穴潛水的訓練,才發現失誤的可能性這么多,而每一個簡單的錯誤,都會像多米諾骨牌一樣引發連環后果。
洞潛中的環境和深度也給潛水員帶來了壓力。深度越大,心理壓力越大;環境的壓力,則體現在封閉空間不同于開放水域的復雜性,如在洞內遇險,潛水員無法短時間內快速升水。
為了應對風險,潛水員在正式洞潛前,通常要經過復雜而嚴密的訓練。與開放式潛水的技巧不同,洞穴潛水的訓練更強調對突發情況的模擬與處理。
在培訓中,潛水員周瑤模擬過各種各樣的突發情況:能見度為零、引導主線丟失、設備損壞等等。“洞潛的容錯率很低,所以必須對所有的應對措施了如指掌,形成肌肉記憶。”周瑤說。
第一次進入全封閉洞穴前,周瑤曾花了一年半時間進行準備。剛開始探洞時,她也有新手的緊張。從洞口進入游了兩個小時,長距離探洞,萬一無法原路返回怎么辦?但她很快意識到擔憂是徒勞的,因為緊張情緒會加快氣體瓶里氣體的消耗速度,她必須重新將注意力集中在潛水上。“洞是公平的,潛水員要保持理性,把注意力都放在應對處理問題上。”周瑤說。
在潛水員平凡看來,洞潛是一項時刻保持理性的運動,“制定計劃,實施計劃,遇到問題,解決問題。”7年的洞潛生涯里,他也曾遇到過危急時刻,在一次穿過水下狹窄隧道時,平凡的干式潛水衣被巖石劃破,水瞬間涌入。短短10秒鐘,他就失去了平衡和浮力,跪在隧道上。水通過潛水服的破口不斷灌進來,平凡感覺體溫逐漸降低,他告訴自己要保持冷靜,“像以前訓練一樣,停下來想一想。”他一邊給潛伴打手勢、傳遞信息,一邊給CCR充氣以增加浮力。最后,他花了比以往多兩倍的時間,借助水下推進器和潛伴幫忙攜帶的備用氣瓶,成功升至水面。
“危險是客觀的,而恐懼是主觀的。”對于這次的水下意外,平凡沒有過多恐慌。事后他詳細總結了這次危機的原因和應對措施,并刊發在行業雜志上。“遇到問題,反思總結,下次繼續。”平凡這樣總結自己的洞潛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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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潛并非追求冒險的運動
自從潛伴在九頓天窗出事后,王遠再也沒有進行過深潛,而是更多以橫向穿越為主。
王遠認為,洞穴潛水并非只是一項追求冒險的運動,輿論不應過度鼓吹對于深度的追求。實際上,很多人從事洞穴潛水是因為興趣或事業,更多人將洞穴潛水當作一種日常。
“我不是探險家,我很少去那種沒人去過的地方探險。”在潛水員平凡看來,洞潛的魅力在于每一次完成計劃的圓滿,在每一次下水前,他和潛伴會制定精密的下潛和拍攝計劃,“每一個環節都嚴格按計劃執行,你要按照計劃潛水。”
對不同的愛好者而言,洞穴潛水有著豐富多元的意義。
周瑤曾是一名開放水域潛水的休閑潛水員,在一次偶然機會中發現了墨西哥水下洞穴的瑰麗與迷人,于是開始練習洞潛,并一發不可收拾。為了更好地探洞,她從美國搬到了墨西哥,成為當地的一名洞潛向導。“每一次在洞中的體驗都是驚喜的。”周瑤說。
她在洞中見過古人類的骸骨、用過的陶盆、猛犸象的化石;也看到過在黑暗中退化了雙目的盲魚盲蝦,通體白色,光亮照過去時它們毫無知覺。時間在洞穴中被壓縮,生物學上的幾萬年仿佛只是一瞬間,面對千萬年前遺留的痕跡,周瑤發出驚嘆,“很幸運有生之年能見到這些景觀。”
在水下千萬年前的景觀前,她覺得人類渺小,世界上有太多未知的風景等待探索,應該將時間花在更有意義的事情上。
在接觸洞潛前,姜鈺宸曾深受抑郁癥的困擾。他曾多次潛進九頓天窗的洞穴中,最深的一次曾潛到北洞75米處。那是完全沒有光源的深度,像一片深淵,即使用探照手電照過去也是一片漆黑。不同于許多人對于黑暗密集空間的恐懼,姜鈺宸十分享受這種極致的黑暗與安靜。
“沒有任何一點光源,像是回到了子宮中,很安靜。”姜鈺宸說,在洞穴中,他逐漸找到了自我和外界的平衡。最近,他和女友開始一起探索洞潛,并成為了兩人中操心更多的那個——他希望他們能一直平安,潛得更久一點。
正如“老貓”所說,“只有最后安全回來,才是一次成功的潛水。讓探索有價值,而不只是一個單純的冒險。”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周瑤、孫博為化名)